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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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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懷陵平日就很註重養身, 雖日日苦讀但總不忘起來活動一番, 除了勤抄書導致手腕微微勞損之外, 並沒有其他問題,顧懷陵起身後周陽也坐了過去, 他的身體也沒什麽問題。

顧懷陵看向因喝酒小臉微紅的顧軟軟, “軟軟, 你也來瞧瞧?”

張顯揚也跟著看向了顧軟軟,知道今晚其實是為她,見她有些抗拒的坐在凳子上, 笑道:“姑娘莫怕,我不吃人的。”

顧軟軟擺手,不是怕大夫, 是不怎麽想看大夫。

哥哥自己掙了銀錢後,帶自己把這安漢縣的大夫看了一個遍, 雖然他沒有明說,但自己知道他其實是想治自己的嗓子,但這裏的大夫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, 期望失望期望失望,一直不停循環,後來就抗拒看大夫了。

見她這般, 張顯揚看向俞墨:“家主你們先出去?”

“你們在這,顧姑娘不好意思了。”

俞墨沒有異議,帶著一眾人擡著葉宴之就出去了,私塾眾人也跟著回神出去, 顧懷陵留在最後,上前一步,輕輕抱了她一會,擡手拍了拍她的頭。

顧軟軟仰頭看了他一會,抿唇笑了一下,推著他往外走。

顧懷陵轉身向外。

顧軟軟走到張顯揚對面坐下,手袖微扯露出一小截白嫩手腕,擡手放在了診脈藥枕上,張顯揚從藥箱裏取出一方薄紗覆在顧軟軟的手腕之上,顧軟軟手腕沒動,指尖小小蜷縮,手握的有些緊,素白手腕青脈見得一清二楚。

“姑娘在怕什麽?”

張顯揚直視顧軟軟的眼睛,不解道:“若治不好,那是我醫術不精,就算被罵,也是我被罵,你是病人,生病不是你的錯,你為什麽要怕?”

顧軟軟看著坦然的張顯揚,杏眸有些驚愕。

看多許多大夫,因為不會說話,也或許是大夫們顧慮自己的心情,從未在自己面前說過病情只和哥哥私下單獨交流,哥哥回來後也不會詳述太多,只說沒關系,還有更好的大夫,基本都是安慰。

這是第一次有大夫告訴自己。

【你是病人,生病不是你的錯,你為什麽要怕?】

生病不是我的錯,我為什麽要怕?

心裏一直在默念這句話,有什麽東西好像崩塌了一角。

而同一時間,躺在貴妃榻上的葉宴之擡眼定定看著俞墨,夜風中聲色微涼,“若是治不好,她失望了怎麽辦?”這樣一弄,大家都知道了是什麽打算,她難道不知道嗎?

俞墨回頭,看著葉宴之眼裏的不愉,站在他的面前,垂眸平靜看他,薄唇微啟,“失望又不是絕望。”

“治不好換更好的就是。”

一直都知道,知道俞墨手腕很強硬,可是軟軟不是他的下人,他不能用這樣的鐵血政策去對她,軟軟這麽內向,她會受不住的,正要再言,俞墨忽地側首去看站在廊下垂眸沈默的顧懷陵。

聲音不大,卻清晰的落進了所有人的耳朵。

“你們好像一直忘了一件事情。”

“又不是她讓自己變成啞巴的,錯不在她。”

顧懷陵擡眼看著俞墨,俞墨眸光微涼,“小姑娘,內向逃避我可以勉強理解。”

“你。”

點了點顧懷陵,又垂眸看著葉宴之,“還有你。”

“一個是她血脈相連的兄長,一個是想和她共度餘生的人,兩個本該為她撐起一片天的男子漢,卻眼睜睜的看著她將別人賦予她的傷口緊緊捂住,不僅不幫她松開,還一層又一層幫她去捂。”

輕笑,“你們難道不知道傷口一直捂著,不僅會化膿,還會腐爛嗎?”

話落,周圍是徹底的安靜,幾息之後,響起的是顧懷陵後退一步和他驟急的呼吸聲。

兩刻鐘之後,顧軟軟和張顯揚一起出來,站在廊下距離門口最近的顧懷陵率先看向顧軟軟,顧軟軟對他搖了搖頭,顧懷陵還未失望,就見顧軟軟幾步上前,彎著眼笑,眸色清澈明媚,不見往日診治後的失望。

沒關系的,張大夫說他不行,其他人可以試試。

看著顧軟軟眼裏的笑,俞墨剛才的那些話句句震撼在心間,顧懷陵眼眶漸紅,伸手將顧軟軟緊緊錮在懷裏,他的力氣很大,一時間顧軟軟連呼吸都不能了,不知道他怎麽突然情緒激動了,但顯然,不是什麽好心情。

顧軟軟伸手,正要去拍他的背時,顧懷陵哽咽的聲音傳入耳畔。

“對不起。”

是自己一葉障目了,總想著軟軟內向,總想著慢慢來,卻忽略了,有些事情,不該逃避,自己不僅沒有拉她出來,反而讓她越陷越深。

“真的對不起。”

顧軟軟沈默了一會,擡手,安撫了拍了拍他的背。

沒關系的,你一直都是為了我好,是我自己膽小,不怪你的。

葉宴之沈默的看著廊下抱在一起的兄妹兩,從來燦爛的桃花眼一片漆黑,並非嫉妒,而是剛才俞墨的那些話,也重重的砸在了自己心頭,猶如晴天悍雷,一直自詡對她好,其實是害了她?

另一邊,俞墨也在等張顯揚的回覆。

張顯揚拱手,搖頭道:“她這個拖太久,若當初立時讓我來治或許還有可能,如今已十多年過去,我並不擅此道,只能開幾方帖子試試看,並無把握。”

俞墨這邊時常沾血,張顯揚專精的是外傷。

俞墨頷首,問他:“心裏有人選嗎?”

這事張顯揚心裏已經有了人選,答道:“我師兄,他擅內醫,只是他這些年四處游醫行蹤不定,不能即刻聯系到人。”

張顯揚的師兄不愛拘在一方土地,時間山水萬千,他邊走邊醫。

“除了師兄外,當初和爹一起還有幾位叔伯尚在,兩位在京城,一位在安城,年歲都大了,不能遠赴而來。”憑著爹的情分,讓他們診治是沒問題的,但得自己找過去。

俞墨垂眸思考。

京城不考慮,瀾州毗鄰京城,京城亦有很多葉家人,現在宴之不能出現在京城,至於安城,想了想,那邊也不行,安城太遠了,在北疆,過了安城就不是大周的領地了,從這裏往返光路程就要一年的時間,而且那邊也不太平,危險太多風險很大。

俞墨:“等一下。”

張顯揚拱手退到一邊。

兩人說話時避開了旁人,俞墨看了一眼還在出神的葉宴之,擡腳踏上走廊,看著顧軟軟,“小姑娘,我們單獨聊聊?”

顧軟軟看了一眼顧懷陵,點頭,兩人去了一旁的花廳。

俞墨大刀闊斧坐在椅子上,側頭看著左邊的顧軟軟,直言道:“你的病有人也許可以治,只是人在京城,你要是想去的話,我就送你過去。”

面對俞墨顧軟軟有些拘謹,聽到他的話眼中一喜,卻不知想到了什麽,垂著眼簾沈默了一會,掏出沙板,寫了一行字捧在俞墨的眼前。

【他不能去?】

這個他,很顯然是指葉宴之。

俞墨點頭。

顧軟軟抿了抿唇,柳眉微顰,再書三字。

【有危險?】

俞墨看著眼前娟秀的三個字,笑了笑,聰明的小姑娘。

再度點頭。

真的有危險啊。

俞墨的點頭肯定了顧軟軟心裏的那個猜測,因為如果葉宴之也能去的話,他的小舅舅不會單獨來問自己,應該是讓他來說。如果他不去,從這裏到京城,往返就需要兩個月的時間,如果治病再耽誤一些時間的話,半年到一年不止。

顧軟軟並沒有想太久,落筆沒有猶豫。

【那先不去了,以後再說,這事您不要告訴他。】

哥哥說過,他基礎薄弱,只有勤勉數月才能試一試明年的童試,如果自己這個時候去了京城,他肯定會分心的。

還是等他考完再做打算。

聰明如俞墨,馬上就猜到了顧軟軟為何不馬上去就醫的原因,凝神看著顧軟軟,杏眸清潤,初見她時就覺得小姑娘很單純,心思純凈,除去有些內向外,其他都還好,不反對,也沒有多歡喜。

現在倒是自己看錯了。

這麽多年的啞疾,明明有可以救治的希望,說緩就緩。捫心自問,如果是自己,多年疾病可以得到救治的話,也不能做到她這樣幹脆。

柔弱的外表下意外的有著很大氣果斷的性格。

起身,對著顧軟軟保證:“你放心,不會耽誤太久,我這邊也在找其他人。就算找不到其他人必須去京城,真到那時候我也會讓他陪你去。”

顧軟軟不解擡眉。

不是有危險他不能去京城麽?

俞墨:“他現在當然不能去,考上舉人就能去了。”有了功名又有自己在一邊護著,葉岑想要動他也不是那麽簡單了。

舉人?

顧軟軟吞了吞口水,看著輕描淡寫的俞墨,想著他毫不猶豫出手揍葉宴之的果決,默默的同情葉宴之,考個童生秀才就被哥哥逼的沒法了,現在他舅舅還要他考舉人。

幾乎可以預見他後面會過怎樣暗無天日的日子了,慘喏。

俞墨出去對著張顯揚道:“試著聯系你師兄,其他人也留意一下。”

張顯揚點頭。

………………

林婆婆拉著顧軟軟走了,其他人也跟著散了,顧懷陵看著俞墨,上前一步,一揖到底,誠懇道:“多謝您提點。”俞墨受了這個禮,扶著他起身,直言道:“我也是在感激你罷了。”感激你把傻子帶在身邊,還拉著他上進。

謝來謝去的話顧懷陵不想說,笑了笑,對著一直沈默的葉宴之道:“明天我就送軟軟回村了。”現在她剛打開了一點陰霾,就該借著這股勁兒讓她一鼓作氣的打開她在村子裏的沈悶,現在的時機最好。

葉宴之回神,張口想要說些什麽又閉嘴不談,沈默點頭。

顯然也知道這個時候讓顧軟軟回村是最好的選擇。

“那我去告訴她。”

顧懷陵轉身往後院走去。

所有人都走了,下人們離的遠,只剩俞墨還站在葉宴之的身邊,葉宴之抿唇,有些沮喪。一邊舍不得顧妹妹,一邊又覺得自己實在無能,一直以為自己在幫她,誰知竟是害了她,而且還察覺不到俞墨的用心。

夜風颯颯,石燈燭光也跟著搖曳,葉宴之的聲音也跟著響起。

“俞墨,我是不是真的那麽笨?”

笨到根本不值得別人托付終身。

俞墨垂眸看他,面上瞧著還挺鎮定,只是俞墨準確抓住了他聲音裏的那一絲哽咽,蹲下,看著葉宴之有些泛紅的眼眶,看著他眸中的那一抹水色,點頭,“確實笨。”

葉宴之:“…………”

還沒耍渾,俞墨第二句話馬上傳入耳內。

“想改變麽?”

葉宴之呼吸一滯,目光灼灼,“想!”

俞墨點頭,撐著腿起身,“那你就趁著這幾天好好想你的小姑娘,等你能坐起來以後,你就沒空想她了。”

顧軟軟第二天就走了,臨行時葉宴之送到她了私塾門前,兩人並沒有交談太多,一個在門外,一個在門內,相識一笑。

我會好好的,你也是,我們一起努力。

俞墨午後再次登門私塾,本以為照著葉宴之的性子,要麽睡覺要麽就是在想他的小姑娘,誰知竟看他半靠在床上看書,認真而專註。

在門邊默默站了一會,沒有進去打擾他,無聲的離去了。

後面這十多天,葉宴之雖因為受傷而不是太過專註解題,但背書沒有問題,已經連續背了兩本書,新宅子的圖也已畫好交給工人去推翻重建。而他的身體雖然還沒好,但已經可以坐起來,只是還不能行走。

俞墨讓人給他做了個輪椅。

“對了。”葉宴之一邊有些新奇的坐輪椅,想起了一件事,擡頭看著俞墨。“張得才呢?這麽多天了你怎麽還沒動靜?”

不應該啊,就算不是本地人,以俞墨的本事,也不該拖這麽久才是。

俞墨沒有回他,推著他在院子裏走了一圈,問他,“胸口疼不疼?”

葉宴之搖頭,“還好,可以忍受。”

俞墨拍了拍葉宴之的肩,又看了一眼一邊陪著的顧懷陵,“下午你們兩都多睡一會,晚上有點忙。”

俞墨留下這句話人就沒影了,好在葉宴之知道他一直都是這麽神龍見首不見尾的,也知道他不說的事情問誰也沒用,倒也不急,反正晚上就能知道了,兩人依著他的話,午休的時候多睡了一個時辰。

吃了晚飯後兩人就一直在等俞墨,誰知直到林先生他們都洗漱休息了,亥時三刻的時候,俞墨才再次登門。

俞墨穿了一身颯爽黑衣,腳踏錦靴,燭光下袖口衣擺隱有金絲微芒,夜風中,眉目極為冷峻。身後跟著無聲跟著一群肌肉紮實的黑衣大漢,各個蠻橫,既悍又匪,這陣仗,看著就像是去哪砸場子的。

這樣的俞墨,葉宴之都是第一次見。

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。

俞墨不言,擡手,俞凜上前,推著葉宴之往外走,顧懷陵猶豫片刻,也跟了上去。

俞墨徑直帶著他們去了城西。

越往城西走,顧懷陵神情越凝重,在縣城數年,雖然沒有來過這邊,但也知道城西這一片,到處都是賭坊青樓,縣衙都不怎麽管的地方。

葉宴之雖不清楚,但看著沿路的青樓和賭坊,也猜到了這一片是什麽地方。

俞墨一直走在最前方,背脊筆直,踩著夜風毫不猶豫的上前,沿路混混都自行避讓,這一群人看著就不好惹!

最後停在了一家無名店鋪門口,門前隔了一個巨大的六折進寶木屏風,雖然看不到裏面的動靜,但隱約聽到的喧鬧聲和來往進出的賭徒。

很顯然,這是一間賭坊。

顧懷陵和葉宴之對望了一眼。

他來自己來賭坊做什麽?

俞墨腳步剛停,守在門邊的兩個機靈小廝馬上就迎了上來,門前坐著的幾位明顯是打手的人也都圍了過來。

“見過家主!”

家主???

葉宴之差異,“你別告訴我,你來了十多天,買了間賭坊?你買賭坊做什麽?”俞墨回頭,賭坊門前昏暗的燭光下,向來冷峻的眉眼竟有了幾絲邪氣,輕笑,“誰告訴你這是我剛買的?”

“少爺。”

身後的俞凜出聲,“這間賭坊一直都是咱們家的,雖然這個地方太偏,家主也是來了以後才知道的。”

這間賭坊一直都是咱們家的?葉宴之眨了眨眼,想到了一件事情,驚駭道:“這些年,你說的一些小生意,就是指這個?”

俞墨在瀾州名聲不顯,但葉宴之一直都知道他有錢,因為他在別的地方做生意,一年有大半年的時間都在外地跑,沒有過問他,以為他做的就是正常生意,結果,他開的是賭坊?

“是的。”

俞墨點頭,走至賭坊門前站定,回身看著震驚的顧懷陵和葉宴之,輕笑,在葉宴之面前一直藏的好好的血氣悍氣毫不猶豫放開,發極黑眸極冷,眼底毫無溫度的冷漠讓人看了心跳都陡然空了一幾拍。

“你既然要自己對付葉岑,那就不能只做一個乖寶寶了。”

伸手做邀請狀,對著顧懷陵葉宴之笑的俊美十足又邪氣萬分。

“要進來開闊一番眼界麽?”

“我的乖孩子們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加快速度,我要在十章內送葉萌萌去考場,哼哼

大肥章哦,晚安啦,愛你們,啾啾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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